什麼是唯物辯證法?:入門簡介和建議書單

赫拉克利特

(按:以下是國際馬克思主義趨勢數年前出版的一系列馬克思主義學習指南中的第一本,旨在提供對馬克思主義基本理念的基本解釋,並提供延伸閱讀的指南和要點,以便有志之士組織關於這些思想的讀書討論會。這個學習指南從辯證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哲學開始。)

前言

馬克思主義,即科學社會主義,是由卡爾·馬克思(1818-1883)和弗·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1820-1895)首先提出的思想體系的名稱。總的來說,這些思想是為勞工階級為實現人類社會的更高形式:社會主義的鬥爭提供的理論基礎。

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分為三個主要主題,分別是哲學,社會歷史和經濟學相對應。這三個主題是: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亦即列寧在他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一文中介紹的。

我們出版《社會主義教學指南》系列已在推廣大眾對馬克思主義的學習。透過過介紹馬克思主義和提供相關馬克思主義文獻,我們希望激發更多人認識我們理念的興趣,並進一步閱讀和學習。在《社會主義教學指南》的第一卷中,我們提供了一些有關辯證唯物主義的文獻。其他“組成部分”以及其他基本問題將在隨後出版的文獻中處理。這些指南適合用於個人學習或作為馬克思主義討論組的基礎。

我們編輯部選擇以羅布·蘇沃爾(Rob Sewell)的介紹性文章來為關於唯物辯證法的小冊子作序。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但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替代直接閱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托洛茨基,普列漢諾夫等人的哲學著作。不幸的是,儘管馬克思和恩格斯生前有意出版關於辯證唯物主義的全面著作,但他們始終沒有機會著手。恩格斯死後留下了海量手稿。他生前打算將這些手稿整理成辯證法,即自然,人類社會和人類思想的運動定律大全。這些後來被發表為《自然辯證法》。這些筆記即使粗糙且未完成,仍是可以用來理解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及其與科學關係重要文獻。

我們希望讀者們不會對這些著作中有時困難而抽象的觀念感到卻步。不論在初學期間遇到了如何的困難,這些都是可以以毅力來克服的。馬克思主義是一門具有自己術語的科學,因此對初學者提出了很高的門檻。但是,每一個認真的勞工和學生都知道,以一定程度的奮鬥和犧牲得到的東西才是有價值的。

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會思考的勞工提供了全面的政治理解。征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是每個勞工和學生的責任,這是勞工征服社會的基本前提。

我們意識到,勞工在爭取理論理解的道路上存在著實在的障礙。所有被血汗工時折磨的男性或女性,很多也得不到體面的教育,因此缺乏閱讀的習慣,在尤其是初學階段也很難吸收一些較複雜的觀念。然而,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是寫給勞工的,而不是給“聰明的”學者專家看的。無論我們在談論什麼科學,“每個開端都是困難的”。對於準備持之以恆的有階級意識的勞工,我們可以做出一個承諾:一旦您為不熟悉的新思想做出初步努力,在一段時間後就會發現馬克思主義理論其實是簡單易懂的。

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概念一經征服,就會為您在政治,階級鬥爭和生活的各個方面開闢了全新的視野。

作為對辯證法的進一步介紹,我們還將在本卷中包括了托洛茨基的《唯物辯證法ABC》,和《辯證唯物主義的勝利》,列寧的《馬克思主義的三個來源和三個組成部分》,《辯證法要素》摘錄,以及恩格斯的《費爾巴哈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摘錄。

為了進一步研究,我們推薦恩格斯的以下著作,特別是《反杜林論》的第12章和第13章,自然辯證法導論,路德維希·費爾巴赫和古典德國哲學的終結。

那些希望深入研究的人應該嘗試閱讀普列漢諾夫的《論一元論歷史觀的發展》,列寧的《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以及他的《哲學筆記》。儘管這些書不容易閱讀,但是如果仔細研究,它們還是很有幫助的。

編輯部

2002年10月

什麼是唯物辯證法?

羅布·蘇沃爾

我們需要認識哲學嗎?

科學社會主義,或馬克思主義,有三個組成部分: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本手冊是本系列的第一卷,介紹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概念,它也是馬克思主義的方法。

對於那些不熟悉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人來說,辯證唯物主義似乎是一個晦澀難懂的概念。但是,對於那些願意花時間研究這種新的事物觀察方式的人,他們將發現一種革命性的觀點,使他們能夠洞悉和理解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奧秘。理解辯證唯物主義是理解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前提。辯證唯物主義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它為我們提供了科學而全面的世界觀。這是整個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哲學基礎。

恩格斯認為,辯證法是“我們最好的工具,也是我們最銳利的武器”。對於我們來說,它也是勞工階級運動和我們革命活動的指南。它類似於一個指南針或一張地圖,使我們能夠掌握事件的動盪,並讓我們了解塑造世界的潛在過程。

無論我們是否喜歡,無論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哲學。哲學只是看待世界的一種方式。在資本主義下,如果沒有我們自己階級的科學哲學,我們將不可避免地採用統治階級主導的哲學和他們對於我們所生活的社會的偏見。 “一切永遠不會改變”是一種普遍的說法,反映出改變事物是徒勞的,也反映了接受我們現在生活情況的必要性。還有如“陽光下沒有新事物”和“歷史總是在重複”等陳詞濫調,也反映了同樣的保守觀點。馬克思解釋道,這樣的思維對所有人的意識形成了沉重的負擔。

正如新興的資產階級在反對封建社會的革命中挑戰舊的封建貴族制的保守思想一樣,勞工階級在爭取新社會時也需要挑戰自己的壓迫者——資產階級的統治觀。當然,統治階級通過對大眾傳媒,學校,大學和公共論壇的壟斷控制,有意識地申論其剝削制度是最“自然的社會形式”。具有“武裝部隊”的國家機器鎮壓不足以維持資本主義制度。資產階級社會的主導思想和道德觀念是對統治階級物質利益的重要捍衛。沒有這種強大的意識形態,資本主義制度時日就不可能長久。

列寧解釋道:

“全部官方的和自由的科學都這樣或那樣地為僱傭奴隸制辯護...期望在僱傭奴隸制的社會裡有公正的科學,正像期望廠主在應不應該減少利潤來增加工人工資問題上會採取公正態度一樣,是愚蠢可笑的。”

官方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對馬克思主義發動了不懈的戰爭,正確地將其視為對資本主義的致命危險。資產階級的文士和教授們不斷進行宣傳,以抹黑馬克思主義,尤其是對於辯證法。自從柏林牆倒塌以及對馬克思主義,共產主義,革命運動等的猛烈意識形態攻勢以來,情況尤其如此。 “馬克思主義死了”,他們像宗教、魔咒一辦反覆叨念。但是馬克思主義拒絕在這些巫醫面前躺下!馬克思主義反映了勞工階級訴求改變社會的潛在意識。它的命運與無產階級的命運息息相關。

資本主義的辯護者們,連同他們在勞工運動中的代表,不斷斷言他們的體制是社會的一種自然而持久的形式。另一方面,辯證法則申論沒有什麼東西是永久不變的,萬事萬物都會隨著時間消亡。這種革命哲學對資本主義制度構成了深遠的威脅,因此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抹黑馬克思主義。這解釋了他們每天生產新反馬克思主義宣傳的原因。但是科學和知識上歷史上的每一個真正的進步都可以證實辯證法的正確性。對於數百萬人而言,日益嚴重的資本主義危機越來越證明了馬克思主義的有效性。客觀情況迫使勞工尋求擺脫僵局的出路。列寧說:“生活是最好的老師”。今天,用《共產黨宣言》的著名開頭詞來說,“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蕩。”

在爭取勞工階級解放的鬥爭中,馬克思主義還必須與資本主義及其意識形態進行了不懈的理念鬥爭,證倒後者對其剝削制度,即“市場經濟”的捍衛。但是馬克思主義的作用遠不止於此。馬克思主義為勞工階級提供了如列寧所說:“一個決不同任何迷信、任何反動勢力、任何為資產階級壓迫所作的辯護相妥協的完整世界觀。”它試圖揭示資本主義下存在的真實社會關係,並使勞工階級了解如何實現自己的解放。用俄國馬克思主義者普列漢諾夫的話來說,辯證唯物主義不僅是一種觀點,更是一種“行動性的哲學”。

形式邏輯的局限性

人們通常會試圖以理性的方式思考。邏輯學(來自希臘語logos,表示“詞語”或“推理”)是觀察思維定律的一門科學。無論我們在思考什麼思想,無論表達什麼語言,都必須滿足推理的要求。這些要求造就了思想定律和邏輯原理。在2,000多年前,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384-322BC)提出了我們至今仍沿用的形式邏輯系統,該系統是我們今天教育機構的基礎。亞理士多德對以下方法進行了分類:我們應該如何正確推理,如何將陳述合併以得出判斷,並從中得出結論。他提出了三個基本的邏輯定律:同一律(A = A),矛盾律(A不能為A和非A),以及排除中律(A僅能為A或非A;沒有中間替代)。

形式邏輯已經佔據了兩千多年的歷史,它是科學實驗的基礎和現代科學的巨大進步。數學的發展就是基於這種邏輯。沒有它我們是不可能教學童加法的。一加一等於二,而不是三。形式邏輯看起來似乎是常識,它負責執行千萬個日常事物,但是,儘管它很重要,但它仍有其局限性。當處理長遠過程或複雜的事件時,形式邏輯就變成一種完全不足的思維方式。在處理運動,變化和矛盾時尤其如此。形式邏輯將事物視為固定的和靜止的。當然,這並不是要否認形式邏輯的日常用處,但我們需要認識到它的局限性。

托洛茨基寫道:

“辯證法既不是幻想,也不是神秘主義,而是思維形式的科學。這種思維不是局限在限定於生活中的日常問題的範圍內,而是試圖去理解更複雜更漫長的過程。辯證法與形式邏輯的關係類似於高等數學和初等數學的關係。” (摘自《唯物辯證法ABC》)

隨著現代科學的發展,瑞典生物學家林奈(Carl Linnaeus)基於形式邏輯發展了生物分類系統,其中所有生物都分為物種和門目。與過去相比,這是生物學的一大飛躍。但是,這是一個固定且嚴格的系統,具有嚴格固定的類別,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揭示了其局限性。達爾文尤其表明,通過進化,一個物種有可能被轉化為另一物種。因此,有必要改變嚴格的分類體系,以使人們對現實得到新的認識。

實際上,形式邏輯系統崩潰了。它無法應付這些矛盾。另一方面,辯證法——變化的邏輯——解釋了自然或社會中沒有絕對或固定的範疇。恩格斯喜愛以鴨嘴獸(這種過渡形式)為例,並質問我們該怎麼區分牠呢?!

只有辯證唯物主義才能解釋進化和變化的規律,這將世界視為不是現成事物的集結,而是將其視為一系列複雜的過程,這些過程經歷了生與死的不間斷轉換。對於黑格爾來說,舊的邏輯就像一個兒童遊戲,試圖用拼圖碎片製作照片。托洛茨基寫道:“通俗想法的根本缺陷就在於它想把永恆運動構成的現實的不變印記當成現實本身來滿足自己。”

在我們考察辯證唯物主義的主要定律之前,讓我們先看一下唯物主義觀點的起源。

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

列寧寫道:“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是唯物主義”。哲學本身可以歸納於兩個主要的意識形態陣營: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在我們繼續之前,要先解釋這些術語。首先,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與它們的日常用法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唯物主義”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物質主義”,即物質的貪婪和騙局(簡而言之,是當今資本主義的道德)。而唯心主義也跟和具有崇高理想和美德的理想主義差得很遠!

哲學唯物主義是一種觀點,它解釋了現實只有一個物質世界。沒有天堂或地獄。宇宙一直都存在著,而不是任何超自然生物的創造,並處於不斷變化的過程中。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是從低等的生命形式進化而來的,而低等的生命起源於大約36億年前的無生命星球。隨著生命的發展,在某個階段出現了具有神經系統的動物,最終人類有了大腦。隨著人類的出現,人類的思想和意識也問世。人類的大腦本身就能夠產生一般的想法,即思考。因此,永恆存在的物質一直都存在,並且仍然獨立於思想和人類的存在。事物早已存在,甚至在生物體尚未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存在。

對於唯物主義者來說,除了作為物質身體一部分的活腦之外,沒有任何意識。沒有身體的頭腦是荒謬的。物質不是思想的產物,但思想本身是物質的最高產物。思考只是對我們周圍獨立物質世界的反映。鏡子中反射的事物之存在並不依賴於這種反射。恩格斯申論:“一切觀念都來自經驗,都是現實的反映-正確的或歪曲的反映。”或者用馬克思的話說,“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

馬克思主義者並不否認思想,意識,觀念,意志,感知或感覺是真實的。唯物主義者否認的是,所謂的“思想”與身體是分開存在的。然而頭腦與身體沒有區別。思維是大腦的產物,大腦是思想的器官。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意識是一面僅會被動反射自然的鏡子。人類與周圍環境息息相關;他們了解周圍的環境並做出相應的反應;反過來,環境會對它們做出反應。在植根於物質環境的同時,人類具有概括性和創造性思維。他們反過來改變他們的物質環境。

另一方面,哲學唯心主義認為物質世界不是真實的,而僅僅是思想世界的反映。唯心主義有不同形式,但是所有本質上都說明思想是主要的,而物質就算存在也僅是次要的。對於唯心主義者來說,思想是脫離物質,脫離自然的。這是黑格爾對“絕對觀念”的概念,或等同於上帝的概念。哲學唯心主義以某種方式為捍衛或支持宗教和迷信開闢了道路。這種觀點不僅是錯誤的,而且是非常保守的,使我們得出悲觀的結論,即我們永遠無法理解世界的“神秘”。唯物主義理解,人類不僅可以觀察現實世界,而且可以改變現實世界,並且通過這樣改變自己。

唯心主義者的世界觀源於身心勞動之間的分工。這種分工過去是巨大的進步,因為它使一部分社會擺脫了體力勞動,使他們有時間發展科學和技術。但是,遠離體力勞動,他們的想法越抽象。當思想家將他們的想法與現實世界分開時,他們變得越來越被抽象的“純思想”所消耗,並最終導致各種幻想。如今,宇宙學被複雜的抽像數學概念所支配,這導致了各種各樣的怪異和奇妙的錯誤理論:大爆炸,時間具有絕對起始點,平行宇宙等。實踐的每一次突破都會導致一種片面的唯心主義。

唯物主義的觀點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哲學家阿納克薩格拉(Anaxagoras,約公元前500-428年)和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約公元前460-370年)。隨著古希臘的瓦解,這種理性的見解貫穿了整個歷史時期,直到鎮壓它的基督教中世紀的消亡之後得以復興,哲學和自然科學才得以重振。從十七世紀開始,現代唯物主義的故鄉便是英國。馬克思寫道:“英國唯物主義的真正發源者是培根。”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561-1626)的唯物主義而後由托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系統化和發展,他的思想又由約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延伸發展。後者已經認為,物質可能具有思維能力。人類思想的這些進步與資產階級的興起以及科學,特別是力學,天文學和醫學的偉大進步同行絕非偶然。這些偉大的思想家反過來為十八世紀法國唯物主義者的傑出學派提供了突破,其中最著名的是勒內·笛卡爾(Rene Decartes,1596-1650)。

正是他們的唯物主義和理性主義成為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信條。這些革命思想家不承認任何外部權威。從宗教到自然科學,從社會到政治制度,所有事物都受到最嚴厲的批評。理性成為衡量一切的標準。

這種唯物主義哲學一直由霍爾巴赫(Holbach,1723-1789年)和赫爾維蒂烏斯(Helvetius)倡導,是一種革命性哲學。霍爾巴赫說:

“宇宙是萬物的統一體,到處都只有我們在運動中。” “這就是全部,它僅顯示出無限的,連續的原因和行動鏈;我們知道其中一些原因,因為它們立即觸動了我們的感官;其他我們不知道,因為它們僅通過後果對我們起作用,與首要原因相去甚遠。”

這種理性的哲學思想在思想上反映了革命資產階級與教會,貴族和絕對君主制度的鬥爭。它代表著對舊秩序意識形態的猛烈攻擊。最後,理性王國不過是資產階級理想化的王國。資產階級的財產成為人類的基本權利之一。革命唯物主義者為新的資產階級社會和新的私有財產形式的統治鋪平了道路。丹尼斯·狄德羅(Denis Diderot,1713年-1784年)說:“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環境,有著不同的哲學。”

新的唯物主義雖然是革命性的進步,但它卻趨於僵化和機械化的思維。這些新的哲學家襲擊了教堂,否認了靈魂的自給自足,並認為​​人類同所有其他動物和無機物體一樣,只是一個物質體。人被認為是比其他身體更複雜,更精緻的機械體。狄德羅在與達朗伯(D'Alembert)的對話中說:“我們是擁有感覺和記憶力的工具。”

對於法國唯物主義者來說,知識的起源—客觀真理的發現—是通過自然對我們感官的作用而產生的。行星和人類在太陽系中的位置以及自然本身是固定的。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個由發條運作世界,所有事物都有其邏輯上的靜態位置,而運動的動力來自外部。整個方法雖然是唯物主義的,但卻是機械的,無法把握世界的現實。隨著物質不斷變化,它無法將宇宙理解為一個過程。這種弱點導致了物質世界和思想世界之間的錯誤二分法。這種二元論打開了唯心主義的大門。

其他人則堅持一元論的觀點,認為宇宙是一個不是純精神或純物質的系統。 史賓諾沙(Spinoza)是第一個設計出這樣的系統的哲學家。儘管他仍然認為需要一個上帝,卻也結論宇宙是一個系統,從頭到尾都是完全物質的。

辯證法和形而上學

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不僅是唯物主義的,而且也是辯證性的。辯證法的批判者將其描述為完全神秘的事物,因此是毫無用途的。但事實並非如此。辯證法只是試圖更清楚地了解我們真正具有相互依存性質的世界。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辯證法不過是自然,人類社會和思想的運動和發展的一般規律的科學。”簡而言之,這是動態的邏輯。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我們顯然不生活在一個靜止的世界中。實際上,自然界中的一切都處於不斷變化的狀態。恩格斯說:“運動是物質的存在方式。無論何時何地,都沒有也不可能有沒有運動的物質和沒有物質的運動。”地球圍繞其軸連續旋轉,而自身又圍繞太陽旋轉,造成白天和黑夜,以及我們全年經歷的不同季節。我們出生,成長,衰老並最終死亡。一切都在移動,變化,上升,發展或下降,消亡。任何平衡都是相對的,並且僅與其他形式的運動有關。

恩格斯也解釋道:

“當我們深思熟慮地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或我們自己的精神活動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由種種聯繫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其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動的和不變的,而是一切都在運動、變化、生成和消逝。所以,我們首先看到的是總畫面,其中各個細節還或多或少地隱藏在背景中,我們注意得更多的是運動、轉變和聯繫,而不是注意什麼東西在運動、轉變和聯繫。這種原始的、素樸的、但實質上正確的世界觀是古希臘哲學的世界觀,而且是由赫拉克利特最先明白地表述出來的:一切都存在,而又不存在,因為一切都在流動,都在不斷地變化,不斷地生成和消逝。”

希臘哲學在自然科學領域取得了一系列革命性的發現和進步。 阿納克希曼德(Anaximander)繪製了一張世界地圖,並寫了一本關於宇宙學的書,其中只有少數碎片得以倖存。所謂的安提凱希拉(Antikythera)機械似乎是可追溯至公元前一世紀的鐘錶天文館的遺跡。鑑於當時他們對時間的了解有限,所以很多都是期待和啟發性的猜測。在奴隸社會下,這些輝煌的發明無法投入生產使用,而只是被視為娛樂的玩物。自然科學的真正進步發生在15世紀中葉。新的調查方法意味著將自然歸納成各個部分,從而可以對物件和過程進行分類。儘管這提供了大量數據,但對物件的分析是孤立的,而不是對其存在的環境中進行的。這產生了狹窄,僵化,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成為經驗主義的標誌。 “事實”成為所有重要特徵。狄更斯小說內的角色托馬斯·格雷格朗德(Thomas Gradgrind)在《艱難時事》中說道:“現在,我想要的是事實。除了事實以外,這些男孩和女孩們什麼都不要。只有事實是生活所需要的。”

恩格斯解釋道:

“在形而上學者看來,事物及其在思想上的反映即概念,是孤立的、應當逐個地和分別地加以考察的、固定的、僵硬的、一成不變的研究對象。他們在絕對不相容的對立中思維;他們的說法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都是鬼話”。在他們看來,一個事物要麼存在,要麼就不存在;同樣,一個事物不能同時是自身又是別的東西。正和負是絕對互相排斥的;原因和結果也同樣是處於僵硬的相互對立中。

“初看起來,這種思維方式對我們來說似乎是極容易理解的,因為它是合乎所謂常識的。然而,常識在日常應用的範圍內雖然是極可尊敬的東西,但它一跨入廣闊的研究領域,就會碰到極為驚人的變故。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雖然在依對象的性質而展開的各個領域中是合理的,甚至必要的,可是它每一次遲早都要達到一個界限,一超過這個界限,它就會變成片面的、狹隘的、抽象的,並且陷入無法解決的矛盾,因為它看到一個一個的事物,忘記它們互相間的聯繫;看到它們的存在,忘記它們的生成和消逝;看到它們的靜止,忘記它們的運動;因為它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恩格斯繼續解釋了: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知道一個動物是活著的還是死的。但是,經過仔細檢查,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反而不是一個簡單直接的問題。直到今天,關於母親子宮中生命何時開始的爭論仍很激烈,同樣,很難說確切的死亡時刻是何時發生的,因為生理學證明了死亡並非一個單一的事件,而是一個過程。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曾著名地解釋道:對我們來說生命與死亡,睡眠與清醒,老與少,都是同一件事;每個都互相易位、轉換。我們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我們同時是,也不是。

不是每個事物都是事物表面上出現的事物。每個物種,有機生命的每個方面,每時每刻都是一樣的,並且是不一樣的。它是通過從無到有地吸收物質而發展起來的,同時也丟棄了其他不再需要的物質;一些細胞不斷地死亡,而另一些則被更新,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體被完全改造,從上到下更新,因此,每個有機實體既是自身,又是自身以外的其他事物。

這種現像不能用形而上學的思想來解釋。這種方法無法解釋矛盾,這種矛盾的現實並沒有進入常識推理領域,而辯證法則理解了事物之間的聯繫,發展和動向。就恩格斯而言, “自然是辯證法的證明。”

恩格斯在他的《自然辯證法》一書中描述了變化的豐富過程:

“這是物質運動的一個永恆的循環,這個循環只有在我們的地球年代不足以作為量度單位的時間內才能完成它的軌道,在這個循環中,最高發展的時間,有機生命的時間,尤其是意識到自身和自然界的生物的生命的時間,正如生命和自我意識在其中發生作用的空間一樣,是非常狹小短促的;在這個循環中,物質的任何有限的存在方式,不論是太陽或星雲,個別的動物或動物種屬,化學的化合或分解,都同樣是暫時的,而且除永恆變化著、永恆運動著的物質以及這一物質運動和變化所依據的規律外,再沒有什麼永恆的東西。但是,不論這個循環在時間和空間中如何經常地和如何無情地完成著,不論有多少百萬個太陽和地球產生和滅亡,不論要經歷多長時間才能在一個太陽系內而且只在一個行星上造成有機生命的條件,不論有無數的有機物一定產生和滅亡,然後具有能思維的腦子的動物才從它們中間發展出來,在一個短時間內找到適於生活的條件,然後又殘酷地被消滅,我們還是確信:物質在它的一切變化中永遠是同一的,它的任何一個屬性都永遠不會喪失,因此,它雖然在某個時候一定以鐵的必然性毀滅自己在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 —思維著的精神,而在另外的某個地方和某個時候一定又以同樣的鐵的必然性把它重新產生出來。”

在十八世紀法國哲學發揚的期間和其後,出現了一種新的激進的德國哲學。通過康德,這種哲學的高潮部分是集中體現在非常敬佩法國大革命的黑格爾(George F. Hegel)所提出的哲學體系內。儘管黑格爾是名唯心主義者,卻是他那個時代最廣博的思想家。這個天才的巨大貢獻是挽救了大約2000年前由古希臘哲學家發展而來的辯證思維方式。

黑格爾寫道:

“有”的變化不是僅僅從一個量到另一個量的過渡,而也是從質到量和從量到質的過渡。這種過渡會打斷漸進過程,使實際有新的一面,這新的一面和之前的實際有質的不同。水被冷卻時並不是逐漸變成堅硬的,[…]而是一下子便堅硬了。在水已經達到了冰點以後,如果仍舊在靜止中,它還能保持液體狀態,但是,只要稍微振動一下,就會使它變成固體狀態。...在道德方面,[…] 也同樣有從量到質的過渡;不同的質的出現,是以量的不同為基礎的。一旦量多些或少些,輕率的行為就會越過尺度,於是出現完全不同的東西,即犯罪。”[1]

黑格爾的作品充滿了辯證法的參考和實例。不幸的是,黑格爾不僅是名唯心主義者,而且以最晦澀和難懂的方式寫作,這使他的作品很難閱讀。列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流亡期間重讀黑格爾時寫道:“我總是竭力用唯物主義的觀點來閱讀黑格爾:黑格爾是倒置過來的唯物主義(恩格斯的說法)——就是說我大抵拋棄上帝,絕對,純觀念等等。”黑格爾對列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者建議年輕的共產主義者自己研究黑格爾的著作,儘管他把持著唯心主義觀。

年輕的馬克思和恩格斯是偉大黑格爾的追隨者。他們從這位老師那收穫無窮。他打開了對以辯證法觀看世界的新視野。黑格爾擁抱辯證法,將歷史從形而上學中解放出來。對於辯證法,沒有任何事是最終的,絕對的或神聖的。它揭示了一切的短暫性。但是,黑格爾受到他的知識,年齡和他唯心主義的限制。他認為大腦中的思想或多或少不是對現實事物和過程的抽象描繪,而是對永恆存在的“絕對思想”的實現。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將現實倒轉過來。

儘管如此,黑格爾還是系統地概述了先前提到的重要的變化規律。

從數量轉變到質量的定律(反之亦然)

黑格爾指出:

"據說自然界中是沒有飛躍的;常識以為只要把發生和消逝設想為逐漸出現或消失,就算是理解它們了。"但也有從量到質的突然轉變。比如說,“ 當水被冷卻時並不是逐漸變成堅硬的,並不是先成為膠狀,然後再逐漸堅硬到冰的硬度,而是一下子便堅硬了。”如果溫度下降到一定度數,水會突然變成冰,也就是說量( 溫度的度數)轉變成了質(物體性質的改變)” (摘自《邏輯學》)

這是理解變化的基石。變化或演變不會以直線平滑地逐步進行。馬克思將社會革命比作一個老地鼠,在地下忙碌地挖洞,長時間看不見,但不斷地破壞了舊秩序,最後讓檯面下的改變突然浮上檯面。就連達爾文(Charles Darwin)也認為他的進化論本質上是漸進的,化石記錄中的空白並不代表進化論的任何突破或飛躍,而是會被進一步的發現“填補”。在此達爾文是錯的。今天,本質上是辯證法的新理論被提出來解釋進化過程中的飛躍。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和艾德里奇(Niles Eldredge)將他們的辯證性進化論稱為“間斷平衡(Punctuated Equilibrium)”。他們解釋,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有時後沒有明顯的變化發生,然後突然間,出現了一種或多種新的生命形式。換句話說,數量上的差異引起了質的變化,從而導致了新物種的出現。整個發展的特點是連續性的突破,飛躍,災難和革命。

大約36億年前,地球海洋中單細胞生物的出現是物質演化的質的飛躍。大約6億年前的“寒武紀爆炸”,複雜的多細胞生命和堅硬的部位爆炸性增長,是質變的又一次飛躍。在大約400至5億年前的古生界後期,出現了第一條脊椎魚類。這種革命性的設計通過兩棲動物(同時可生活在水中和陸地上的兩棲動物),爬蟲動物而變得佔統治地位並得到了發展,最後分支成溫血動物:鳥類和哺乳動物。這種革命性的飛躍最終導致了具有思考能力的人類。進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生物體內部和外部的變化積累會導致飛躍,從本質上講是更高的發展狀態。

就像巨大的地下壓力積累週期性地以地震的形式突破地殼一樣,勞工意識的逐漸變化也導致階級鬥爭的爆發。工廠的罷工不是由外部“鼓動者”引起的,而是工廠內部積累的變化導致的,最終導致罷工。罷工的“原因”也許很小,而且偶然,例如茶歇,但以一句流行的(且辯證的)名言來說,它已成為“壓到駱駝一根稻草”。它已成為數量變成質量的催化劑。

如今,英國工會內部的一系列左翼選舉勝利,是工會內部長期積累的不滿情緒的產物。二十年來統治者們對勞工階級的殘酷襲擊導致了工會高層的這些變化。只有那些具有馬克思主義哲學武裝的人才能預見這種發展,這種發展植根於不斷變化的客觀形勢。工會中已經發生的這些情緒變化將不可避免地反映在工黨內部的某個階段,這將導致布萊爾領導下的右翼消亡。工運邊緣的極左派仍然會持續輕視工黨,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情。他們無法辯證地思考,只具有現實和表面的經驗主義和形式主義觀點。他們無法在外觀和現實之間——在觀察到的直接外觀與所觀察到的事實背後隱藏的過程,相互聯繫和規律之間進行分析。換句話說,他們對眼前發生的地下過程視而不見。 “布萊爾主義統治工黨!”他們驚呼,絕望地舉起雙手。他們受到形式邏輯的迷惑,並且不了解目前的進程將不可避免地破壞布萊爾主義,並導致其衰落,就如日升夜落一般。過去他們輕視右翼工會,今天輕視工黨。在事件和工會向左移動的壓力的基礎上,工黨紮根於工會,將不可避免地朝著相似的方向前進。

馬克思強調,科學的任務始終是從對表象的直接了解到對理解表象背後的實際,本質和基本規律。馬克思的《資本論》就是這種方法的一個很好的實踐。馬克思在給恩格斯寫的一封信中提到:“庸人和庸俗經濟學家的這種看問題的方法是怎樣產生的:由於反映在他們頭腦裡的始終只是各種關係的直接的表現形式,而不是它們的內在聯繫。” (1867年6月27日)

對於那些過去曾將蘇聯解釋為“國家資本主義”的人也具有著相同的思維。的確,斯大林主義與社會主義沒有共同之處:在這個高壓體制內政權,勞工的權利比西方國家勞工少。但是,“國家資本主義”理論的擁護者們沒有對蘇聯進行科學的分析,而只是說它是國家資本主義。正如托洛茨基所說,國家資本主義的理論家是從形式邏輯,非黑即白的角度看待蘇聯的。蘇聯要麼是像斯大林主義者歌頌的那樣一個美好的社會主義國家,要麼就一定是(國家)資本主義國家。這種想法是純粹的形式主義。他們從未理解過使工人政權可以如托洛茨基解釋的那樣,讓無產階級政權進入到長期畸形化的可能。顯然,由於在一個落後的國家處於孤立狀態,革命經歷了墮落的過程。但是它但並沒有失去一切,國有化的計劃經濟仍然存在。官僚不是一個新的統治階級,而是寄生於國家,篡奪了政治權力的階層。只有新的政治革命才能消除官僚,並重新將工人民主帶回蘇聯。

這也就是為什麼國家資本主義理論的申論者們常會混淆革命和反革命進程。在阿富汗,他們支持反動的(塔利班前身)遜尼聖戰派作為反對俄國“帝國主義”的“自由戰士”。而對於蘇聯瓦解並從1991年起開始的資本主義復辟這樣真正的資本主義反革命,他們卻保持中立。

對立與統一

“然而,矛盾是一切動能和生力的源泉;任何東西只有當其中有矛盾時才有動能,才具有本能和活力。” (黑格爾)。列寧則認為:“可以把辯證法簡要地規定為關於對立面的統一的學說,這樣就會抓住辯證法的核心...”

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矛盾的統一,也可以說是對立的統一:冷熱,明暗,資本與勞動,出生與死亡,貧與富,正與負,繁榮與低迷,思想和存在,有限和無限,排斥和吸引,左與右,上與下,漸進與革命,隨機與必要,銷售與購買等。

互相矛盾、對立的兩個極點可以在整體上共存的事實被普遍認為是一個悖論。悖論是認識到兩個矛盾的或相反的考慮都可能是正確的。這是對物質世界對立統一在思考上的反映。

運動,空間和時間不過是物質存在的方式而已。正如我們所解釋的,運動是一個矛盾,即同時處於一個位置和另一個位置。亦即對立統一。 “運動意味著物體在這個地點同時又不在這個地點;這就是空間和時間的非間斷性——正是這種非間斷性才使運動成為可能。” (黑格爾)

要理解某事物本質,就有必要找出這些內部矛盾。在某些情況下,個體可以是普遍,普遍也可以是個體。事物變成相反的東西-原因可以變成結果,結果可以變成原因-因為它們僅僅是物質發展中永無止境連環中的一節。

黑格爾說:"否定也同樣是肯定的",黑格爾寫道。辯證思維是“ 把握對立中的統一 ”。黑格爾更進一步寫道:

“矛盾是一切動能和生力的源泉;任何東西只有當其中有矛盾時才有動能,才具有本能和力。[…] 東西移動的原因,並不是由於它一瞬間在這裡,另一瞬間在那裡;而是由於在同一瞬間它既在這裡也同時不在這裡,由於在這一瞬間它既“是”也“不是”。我們必須承認舊時的辯證學家們指出的運動中的矛盾,但應得的結論並非是不存在運動,而應是運動是實有的矛盾。 ”

希臘原子主義者首先提出了革命性的理論,即物質世界是由原子組成的。原子被認為是物質的最小單位。希臘語所謂的原子(atomos)的意思是“不可分割的”。這是一個絕妙的直覺猜測。二十世紀的科學證明了一切都是由原子組成的,儘管後來發現甚至存在著更小的粒子。每個原子在其中心都包含一個原子核,該原子核由稱為質子和中子的亞原子粒子組成。繞核運行的是稱為電子的粒子。所有質子都帶有正電荷,因此會相互排斥,但是它們被一種稱為強核力的能量束縛在一起。這表明,用黑格爾的話來說,存在的一切都是基於對立統一,並具有“衝動和活動”的自我運動。

對人類來說,血糖等級對於生命至關重要。血糖過高可能會導致糖尿病昏迷,過少會導致人無法進食。該安全等級受通過碳水化合物消化而釋放到血液中的糖的速率,所儲存的醣類,脂肪或蛋白質轉化成糖的速率以及糖的去除和利用速率所調節。如果血糖水平升高,則通過從胰腺釋放更多的胰島素來提高利用率。如果它降低了,更多的糖會釋放到血液中,或者人會感受飢餓並且進食糖分來源。在這種對反向力,正反饋和負反饋的自我調節中,血液水平保持在可容忍的範圍內。

列寧在他的哲學筆記中解釋了這種自我運動:

“辯證法是一種學說。他研究對立面是可以且如何可以是同一的,是怎樣(怎麼成為)同一的——在什麼條件下他們是互相轉化而同一的,——為什麼人的頭腦不應該把這些對立面看作僵死的、凝固的東西,而應該看作活生生的、有條件的、活動的、彼此轉化的東西。”[2]

列寧還十分強調矛盾作為發展動力的重要性。

“某一社會中一些成員的意向同另一些成員的意向相抵觸;社會生活充滿著矛盾;我們在歷史上看到各民族之間,各社會之間,以及各民族、各社會內部的鬥爭,還看到革命和反動、和平和戰爭、停滯和迅速發展或衰落等不同時期的更迭,——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實。”(摘自列寧,《卡爾·馬克思(傳略和馬克思主義概述)》)

階級鬥爭就是最好的例證。資本主義需要資產階級和勞工階級。對於由勞工創造和資本家沒收的剩餘價值的爭奪導致了不可調和的鬥爭,這將為最終推翻資本主義和廢止階級社會來解決矛盾提供基礎。

否定之否定

一般來說,歷史發展的模式不是直線上升,而是複雜的互動,其中前進的每一步僅以向後退一步為代價。反過來,這些退步將在接下一階段的發展中得到糾正。

否定的定律解釋了某些特徵在較高級別的重複,以及較低層次的特性和過去特徵的表象重現。形式與內容之間以及內容與形式之間一直存在著不懈的鬥爭,最終導致舊形式的瓦解和內容的轉變。

我們最好將整個過程描繪成一個向上漩渦,在這種情況下,運動返回到開始時的位置,但位置變得更高層次了。換句話說,歷史的進步是通過一系列矛盾實現的。如果否定了前一階段,則並不表示前一階段已完全消除。它並沒有完全消除它取代的階段。

“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產生的資本主義佔有方式,從而資本主義的私有製,是對個人的、以自己勞動為基礎的私有製的第一個否定。但資本主義生產由於自然過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對自身的否定。這是否定的否定。”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如此解釋道。

恩格斯在他的《反杜林論》一書中以一系列示例來說明否定的否定:

“我們以大麥粒為例。億萬顆大麥粒被磨碎、煮熟、釀製,然後被消費。但是,如果這樣的一顆大麥粒得到它所需要的正常的條件,落到適宜的土壤裡,那末它在熱和水分的影響下就發生特有的變化:發芽;而麥粒本身就消失了,被否定了,代替它的是從它生長起來的植物,即麥粒的否定。而這種植物的生命的正常進程是怎樣的呢?它生長,開花,結實,最後又產生大麥粒,大麥粒一成熟,植株就漸漸死去,它本身被否定了。作為這一否定的否定的結果,我們又有了原來的大麥粒,但是不是一粒,而是加了十倍、二十倍或三十倍。”

大麥通過回到起點來生存和進化——但進入了更高的層次上。一粒種子產生了許多種子。同樣隨著時間的流逝,植物在質量和數量上都在進化。連續幾代內就可發生出變化,並且變得更加適應其環境。

恩格斯又從昆蟲界舉了另一個例子: “蝴蝶通過卵的否定從卵中產生出來,經過各種變化而達到性的成熟,交尾並且又被否定,就是說,一旦繁殖過程完成而且雌蝴蝶產了很多卵,它們就死亡了。”

黑格爾與馬克思

擁有卓越才智的黑格爾闡明了很多事情。馬克思一再承認他對黑格爾學說的謝意。他承認:“辯證法在黑格爾手中遭受的神秘化,但這無法阻止辯證在他手中以整體和完整的方式顯現出來[3]。”儘管如此,黑格爾的哲學體系還是一個巨大的流產。它仍具備著無法解決的內部矛盾。黑格爾的歷史概念是一種漸進的概念,沒有任何最終的或永恆的概念。但是,他的哲學體系宣稱自己是絕對真理,與辯證法則完全矛盾。黑格爾捍衛了德國的(政治)現狀,而辯證法則承襲了不斷變化的革命觀點。對於黑格爾來說,所有真實的東西都是理性的。但是使用黑格爾的辯證法,所有真實的東西都會變得不合理。所有存在的一切都應該滅亡。這奠定了黑格爾哲學的革命意涵。

解決黑格爾學說的矛盾必須要靠唯物主義。不是舊的機械唯物主義,而是一種基於新科學和先進技術的唯物主義。 俄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普列漢諾夫觀察到:“唯物主義又再生了,以唯心主義的一切成就豐富了自己。這些成就中最重要的就是辯證的方法,是在現象的發展中,在現象的產生與消滅中觀察現象。這個新的方向的天才的代表者是卡爾·馬克思。”在1830-31年間歐洲革命性發展的推動下,黑格爾學派分為左派,右派和中間派。

黑格爾左派最傑出的代表是費爾巴哈(Ludwig Feuerbach),他挑戰了舊有的傳統觀念,尤其是宗教,並將唯物主義再次置於事物的中心。費爾巴哈寫道:“自然界無始也無終。在自然界中,一切都是互相作用的,一切都是相對的,一切同時是結果又是原因,在自然界中,一切都是具有各個方面的和相關的...”他補充到,上帝其實在自然界中沒有地位: “基督徒就這樣把人的精神、靈魂從肉體分割出來,並把這種分割出來的、失去肉體的精神當作他們的上帝。“儘管費爾巴哈學說的局限性很大,但馬克思和恩格斯仍然熱情地歡迎這一新突破。

恩格斯指出:

“但是這時,1848年的革命毫不客氣地把任何哲學都撇在一旁,正如費爾巴哈把他的黑格爾撇在一旁一樣。這樣一來,費爾巴哈本人也被擠到後台去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留給了辯證法一貫地應用到新的唯物主義上,從而產生了辯證唯物主義。對他們來說,新哲學不是抽象哲學,而是與實踐直接聯繫在一起的。

辯證法就歸結為關於外部世界和人類思維的運動的一般規律的科學,這兩個系列的規律在本質上是同一的,但是在表現上是不同的,這是因為人的頭腦可以自覺地應用這些規律,而在自然界中這些規律是不自覺地、以外部必然性的形式、在無窮無盡的表面的偶然性中為自己開闢道路的,而且到現在為止在人類歷史上多半也是如此。” (恩格斯,《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

馬克思和恩格斯都沒有留下一本關於辯證法的綜合著作。馬克思全神貫注於《資本論》。恩格斯原本打算寫這樣的書,但由於馬克思去世而專注於《資本論》的完成工作。然而,他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大量的寫作,特別是在《反杜林論》與《自然辯證法》中。列寧評論道:“雖說馬克思沒有留下(如同)《邏輯》(的著作),但他留下了《資本論》的邏輯,應當充分地利用這個邏輯來解決這一問題。在《資本論》中,唯物主義的邏輯、辯證法和認識論(不必要的三個詞,他們是同樣的東西)都應勇於一門科學,這種唯物主義從黑格爾那邊吸取了全部有價值的東西並發展了這些有價值的東西。”

如今,少數主要來自自然科學界的科學家們也意識到了辯證法的正確性,辯證法使他們對自己專業領域的問題大開眼界。科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之間的這種關係在艾倫·伍茲(Alan Woods)和泰德·格蘭特(Ted Grant)在《起義中的理性》(Reason in Revolt)一書中已充分討論過。他們與恩格斯同樣證明大自然完全是辯證性的。除了古爾德(Steven J. Gould)和艾德雷奇(Niles Eldredge)等(支持辯證法的科學家)之外,更有哈佛學者萊文斯(Richard Levins)和勒沃廷(Richard Lewontin)也認同辯證唯物主義。他們在《辯證生物學家》(The Dialectical Biologist)一書中談到了辯證法在生物學領域的應用:

“在所有方面,正如我們所描述的,世界是不斷運動的,常數變成變量,原因變成結果,系統不斷發展,破壞了產生它們的條件,即使看起來穩定的元素也處於運動中。動態平衡的力會突然變得不平衡,例如,臨界尺寸的沉悶灰色金屬團變成比一千個太陽還亮的火球,但運動並非不受限制和均勻,生物發展並分化,然後死亡並瓦解。物種出現了,但不可避免地滅絕了,即使在簡單的物理世界中,我們也沒有勻速運動,甚至地球繞其軸線旋轉時,地球的速度也減慢了地質時間。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系統的發展似乎是相反的力量和運動互動的結果。

對立力量的出現引起了辯證法思想中爭議最大,最困難,但最核心的概念,即矛盾原理。對於某些人而言,矛盾僅是一種認識論原理。它描述了我們如何理解世界通過對立理論的歷史,彼此對立並與所觀察到的現象相矛盾,從而導致了對自然界的新見解。庫恩(Kuhn,1962)的科學革命理論具有這種不斷衝突和解決的味道,讓位於對其他人而言,矛盾至少成為人類社會存在的本體論屬性;對我們而言,矛盾不僅是認識論和政治上的矛盾,而且是最廣義上的本體論;力量之間的矛盾在自然界中無處不在,不僅在人類社會中辯證法的傳統可以追溯到恩格斯(1880),他在《自然辯證法》中寫道:“對我來說,目的不在於為自然的辯證豎立一套法則,而是從自然中發現並推演自然的辯證。”(《辯證生物學家》,第279頁[4]

馬克思主義者一直強調理論與實踐的統一性。正如馬克思在關於費爾巴哈的論文中指出的那樣,“哲學家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了世界,但重點在於:改變它!”。黑格爾則說:“任何不是具體的真相都不是真相”。所有真相都是具體的。我們必須研究事物的存在,以期了解其潛在的矛盾發展。這是非常重要的結論,特別是對於那些為改變社會而奮鬥的人們。與烏托邦社會主義者把社會主義視為一個絕妙的主意不同,馬克思主義者把社會主義的發展看成是資本主義矛盾的產物。資本主義社會以其高度發展的生產力和世界分工為無階級社會奠定了物質基礎。它已成為勞工階級,勞工階級的生活本身就使它與資本主義發生衝突。用他們經驗的基礎,勞工們將完全意識到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用馬克思的話說,它將從“在己”轉變為“為己“的階級。

辯證法本身以決定論為基礎,但這與宿命論沒有共同點,宿命論否認自然界,社會和思想中存在偶然性。辯證決定論主張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統一,並解釋了必然性通過偶然性來表達自己。所有事件都有起因,必要事件和偶然事件。如果自然界中沒有因果定律,那麼一切都將處於完全混亂的狀態。這將是不可能存在的不可能的位置。因此,所有事物都依賴於其他事物,如因果關係的連續鏈條。特定事件始終具有偶然或偶然的特徵,但是這些事件僅是由於更深層次的必要性而產生的。實際上,必然性通過一系列事故得以體現。毫無疑問,事故有其應有的地位,但至關重要的是要發現法律確定了這種更深層次的必要性。

從表面觀察的角度來看,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偶然的或偶然的。當我們不了解控制變化及其相互聯繫的法律時,這種現象尤其明顯。恩格斯在《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文中表示:“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蔽著的規律支配的,而問題只是在於發現這些規律。”

在自然界中,物質的演化遵循一定的路徑,儘管這是如何,何時以及以何種形式實現的,取決於偶然的情況。例如,是否在地球上創造生命取決於一系列偶然因素,例如水的存在,不同的化學元素,地球與太陽的距離,大氣等。恩格斯陳述:“今天已經被認為是錯誤的認識也有它合乎真理的方面,因而它從前才能被認為是合乎真理的;被斷定為必然的東西,是由純粹的偶然性構成的,而所謂偶然的東西,是一種有必然性隱藏在裡面的形式...”

膚淺的歷史學家會“警惕”我們引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原因”是薩拉熱窩王儲的遇刺。對馬克思主義者來說,這是一次歷史性的事故,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次偶然事件是世界衝突的藉口或催化劑,世界衝突已被帝國主義的經濟,政治和軍事矛盾所不可避免。如果刺客錯過了,或者王儲從未出生,戰爭可能仍然會以其他外交藉口或其他方式發生。必然性將通過另一場“事故”表達出來。

用黑格爾的話說,一切存在的事物有必要性。但是,同樣地,一切存在的事物注定要消亡,被轉化為其他東西。因此,在一個時間和地點上的“必要”元素在另一時間和地點變成“不必要”的。萬事萬物都有其對立面,注定要克服和否定它。社會和自然界對個人生活都是如此。每種人類社會形式之所以存在,是在於其時空背景的需要:“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們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係,在它存在的物質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裡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 (摘自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

奴隸制在當時代表了超越野蠻的巨大飛躍。這是生產力,文化和人類社會發展的必要階段。正如黑格爾出色地解釋的那樣:“人類從奴隸制獲得的(成果)超越奴役制本身。”

同理,資本主義原本是人類社會的一個必要和進步的階段。但是,就像原始的共產主義,奴隸制和封建制度一樣,資本主義早已不再代表一種必要的,進步的社會制度。它根深蒂固於其內在的深刻矛盾,注定要被現代無產階級所代表的舊社會中新社會的不斷上升的力量所克服。生產資料和民族國家的私有製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徵,它本來是向前邁出的一大步,但現在只能束縛和破壞生產力,並威脅到人類幾個世紀以來的發展成果。

資本主義現在是一個徹底腐化的社會制度,如果人類文明要生存,就必須將其推翻,並用相反於它的社會主義體制取而代之。馬克思主義是決定論性質的,但不是宿命論性質的。人們創造歷史,也只有人們可以有意識地爭取自己的解放,實現社會的轉變。階級的鬥爭是沒有預先確定的結果的。誰能成功取決於許多因素,而一個不斷進步的進步階級相對於陳舊而衰弱的反動力量具有許多優勢。但是最終,結果必須取決於哪一方具有更強的意志,更大的組織以及最熟練和最堅定的領導團隊。

社會主義的勝利將標誌著人類歷史上新的質變。更準確地說,它將標誌著人類史前時代的終結,並開始一段真實的人類歷史。

然而,另一方面,社會主義標誌著人類社會最早的形式的回歸——原始共產主義,但在更高的層次上,它代表著數千年階級社會的所有巨大收穫。階級社會對原始共產主義的否定又被社會主義否定後成立了。通過在世界範圍內對資本主義建立的工業,科學和技術進行有意識的計劃,將有可能實現富裕的經濟。反之,這將一勞永逸地使勞動分工,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間,城鄉之間的差異,浪費性的野蠻階級鬥爭變得多餘,並使人類最終能夠將其資源用於征服自然。恩格斯的名言來說:“人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

馬克思主義哲學延伸閱讀建議書單

哲學的貧困》——馬克思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

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恩格斯

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和恩格斯

反杜林論》——恩格斯

自然辯證法》——恩格斯

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恩格斯

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列寧

哲學筆記》——列寧

卡爾·馬克思(傳略和馬克思主義概述)”——利寧

馬克思主義的三個來源和三個組成部分》——列寧

《馬克思主義邏輯學緒論》(Logic of Marxism)——喬治·諾瓦克(尚無中文翻譯)

《起義中的理性》(Reason in Revolt)——艾倫·伍茲和泰德·格蘭特(尚無中文翻譯)

論所謂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問題》——普列漢諾夫

論一元論歷史觀之發展》——普列漢諾夫

保衛馬克思主義》——托洛茨基

廣播、科學、科技和社會》——托洛茨基(尚無中文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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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譯者註:在本文內,當部分引文已經有翻譯時,《保衛馬克思主義》網站翻譯團隊盡量採用既有的翻譯。在此我們主要採納楊一之德翻中的版本,然而這部分我們認為“實際”較原譯的“實在物”為精確。

[2] 譯者註:中共人民出版社1990年發表的翻譯與英語版和本網站翻譯團隊的理解有重要出入,故稍做修改。

人民出版社的原譯為

“辯證法是一種學說。他研究對立面怎樣才能夠同一,是怎樣(怎麼成為)同一的——在什麼條件下他們是互相轉化而同一的,——為什麼人的頭腦不應該把這些對立面看作僵死的、凝固的東西,而應該看作活生生的、有條件的、活動的、彼此轉化的東西。”

英語版本的翻譯為

“Dialectics is the teaching which shows how opposites can be and how they become identical - under what conditions they are identical, becoming transformed into one another - why the human mind should grasp these opposites not as dead, rigid, but living, conditional, mobile, becoming transformed into one another.”

[3] 譯者註:英文原文收錄於馬克思為《資本論》德語第二版提的後記,中文尚無翻譯,故譯者自譯。

[4] 譯者註:整篇引文,包括對恩格斯的引文,譯者自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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