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战再起波澜

在经历了一周的市场动荡之后，特朗普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暂停了他所谓的“对等”关税。然而，贸易战仍在全面进行中，市场情绪依然紧张不安。（本文原文发布于4月14日，译者：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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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短暂的回暖迅速消退，交易者逐渐意识到现实的严峻性。虽然他们躲过了一些关税的打击，但许多关税依然存在。尽管特朗普做出了一些让步，市场短暂反弹，但标准普尔500指数仍在下跌，油价再次下跌至每桶64美元，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回升至4.3%。

如今，美国对所有进口商品最低征收10%的关税，对中国商品征收145%，对钢铁、铝、汽车及汽车零部件征收25%，对墨西哥和加拿大则征收25%（《美墨加协定》）。这使得美国的平均关税上升至30%，而在特朗普上台时仅为2%。这是100年来的最高水平，甚至超过了20世纪30年代的任何时期。

这带来的后果不难想象。特朗普自己也承认，经济将会经历一段“痛苦”时期。对于世界贸易来说，全球最大的市场宣布征收30%的关税，是一件极具冲击性的事件。

在四月的前一两个星期，全球集装箱船预订量下降了49%。运往美国的进口预订量下降了64%。尽管90天的暂停可能带来一定的缓解，但许多从国外订货的公司面临的交货周期远远超过90天——也就是说，他们今天下的订单将在90天后才能送达。因此，他们正在观望，等待是否会重新征收关税的明确信号。

不确定性本身对世界经济有着极其腐蚀性的影响，不仅影响订单，更影响投资。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其他地方），谁会愿意建造一个新的工厂呢？毕竟没人知道他们的零部件将来自哪里。

特朗普的设想，自然是通过关税强迫所有工厂搬到美国来。这是一个反乌托邦的梦想。正是过去几十年工业的发展，才推动了专业化的加深和全球劳动分工的形成。为了生产当今使用的先进技术，甚至庞大的美国市场也远远不够。特朗普的设想，自然是通过关税强迫所有工厂搬到美国来。这是一个反乌托邦的梦想.//图像来源：The White House, Flickr

民族国家对生产力发展的限制，早已被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托洛茨基——多次解释和阐明。

以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极受欢迎的CFM56窄体飞机引擎为例。该引擎在美国俄亥俄州和法国的两个工厂组装，俄亥俄的工厂供货给波音，法国的工厂则供货给空中客车(Airbus)。然而，这两个工厂组装引擎所需的零部件生产则是一分为二：一半在法国生产，一半在美国生产。换句话说，在生产链的倒数第二个环节上，全世界实际上只有一条生产线。

为了避免10%的关税，通用电气就需要在美国新建一个工厂，而一旦欧盟进行报复性征税，还需要在法国再建一个工厂。毫无疑问，这将带来巨大的成本。而且需要补充指出的是，这还只是生产链的倒数第二个步骤。该步骤中所需的许多高度专业化零件，也可能会受到关税影响，因为它们很可能来自东亚、欧洲或美国仅有的几家供应商。

另一个例子是阿斯麦(ASML)，这家公司生产世界上最先进的光刻机。为了制造这种极其复杂的设备，他们在全球范围内与5000家直接供应商合作。当然，这些供应商本身也有自己的供应商，依此类推。打乱这些供应链，将大幅增加设备的生产成本，甚至可能导致其无法制造。

汽车工业中也有许多类似例子，从传动系统、变速箱到发动机，无一不是由大量高规格、极其专业化的零部件构成。一位汽车制造商的首席执行官指出，仅仅是对新供应商的测试流程就需要耗费数月，以确保产品质量符合标准。

难怪特朗普在宣布让步时说：“人们有点失控了，他们开始……有点‘紧张兮兮’，你懂的。”尽管大多数市场交易员（就像特朗普和他的对冲基金顾问们）可能根本不了解现代工业生产的复杂性，但现实正在让他们逐渐醒悟，他们的确变得焦躁不安了。

与中国的贸易战本身将造成巨大的混乱。关税已经高达125%，几乎达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步。中国政府公开表示不会进一步提高关税，因为“这在经济上毫无意义，只会成为世界经济史上的一个笑话”。

这些关税对于许多依赖中国零部件的美国制造商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高盛估计，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商品中，有三分之一是中国在全球市场中占有超过70%份额的“垄断”产品。这将使得寻找产能充足的替代供应商变得极其困难。

美国经济正迅速滑向衰退。一个迹象是，总部位于洛杉矶以北的机床制造商哈斯自动化（Haas Automation）报告称，其来自国内外客户的需求均出现了大幅下降。在经济衰退中，资本投资往往是最先被削减的项目。

同样感到忧心忡忡的还有欧洲各国政府，他们对贸易战对欧洲经济造成的溢出效应感到恐惧。他们不仅面临对所有出口至美国商品征收10%关税的压力，还要应对对金属、汽车及汽车零部件等关键出口商品征收25%关税的威胁。同时，所有原本运往美国的商品现在都不得不寻找新的市场。正如之前在钢铁和电动车行业发生的那样，中国商品很可能会涌入欧洲市场。

在略显慌乱的反应中，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试图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强通话。她显然从中国方面争取到了一个承诺，即“中国愿意与欧洲合作”，以防止世界市场的混乱。然而，中国政府对这次通话的表述则着重强调了自由贸易的重要性，并批评了欧盟对中国电动车征收关税的做法：“保护主义没有出路”，据称李强对她表示，“开放与合作才是所有国家的正确道路。”

显然，中国制造商需要为他们的产品找到新的市场，而中国政府也必须确保他们能够找到这些市场，以避免本国陷入衰退，并在对美博弈中增强自身地位。

换句话说，这场危机才刚刚开始。全世界的工人阶级正在带着恐惧与好奇的复杂心情，目睹资本家阶级正将世界经济推向悬崖。特朗普承诺要将时间拨回到1950年代或1960年代，当时美国经济繁荣，工人拥有体面的工作和工资。//图像来源：Michael Vadon, Wikimedia Commons

特朗普承诺要将时间拨回到1950年代或1960年代，当时美国经济繁荣，工人拥有体面的工作和工资。而自由派人士，自然希望将时间倒回到去年——“如果不是特朗普、德国选择党、法拉奇或者勒庞就好了。” “如果大家还能一致认为保护主义是不好的，那该多好。”

虽然未来一段时间内关税水平或许会有所波动，但总体的趋势早已明确。拜登与奥巴马都采取过保护主义政策：奥巴马在2009年推行《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提出“购买美国货”的口号；拜登则推出了《通胀削减法案》。特朗普只是将这一政策推到了一个新高度。

现实是，资本主义经济正陷入一种老朽的衰退，而各国政府对此无能为力。如果他们不是试图再次兜售紧缩政策，那他们能提供给工人的，也只是“保护主义”这种这种名不副实的“灵丹妙药”。充其量，这种做法只能带来暂时的缓解，却是以加剧全球性危机为代价。

随着资本主义政府对全球工人阶级展开大规模的进攻，阶级斗争将成为时代的主题。贸易战带来的后果，是大规模失业和通货膨胀的可怕前景。工人阶级必须奋起反击，才能避免沦落到贫困。

问题的核心并不是“自由贸易”还是“保护主义”——这正是目前困扰着许多工运领袖的表面问题。在深度危机的情形下，这两者都无法带来哪怕一步的进展。如果我们将斗争限制在资本主义体制内所能实现的范围之内，那我们无异于自我放逐至长期的苦难与贫困。唯有提出社会主义的诉求，斗争才能前进——首先就是将所有面临关闭威胁的产业在工人控制下实现国有化。工运领袖们曾经背弃了社会主义，如今这场危机却再次将社会主义重新置于历史议程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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