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够了停电”运动震动马达加斯加

9月25日（星期四），原本由马达加斯加青年发起的一天和平抗议，在警方开枪打死了数名青年后，引发了冲突与骚乱并演变成一起残酷镇压的事件。政府随即在所有主要城市宣布实行宵禁，但抗议仍在继续。（按：本文原文发布于2025年9月29日，译者：卡维斯）

“受够了停电”运动（leo délestage），起初是一些社交媒体上的意见号召者发起的针对持续不断的停水和停电的抗议。组织者们聚集在“Z世代马达加斯加”脸书主页周围，并采用了日本漫画《海贼王》中的海盗旗作为象征，这面旗帜已经成为国际青年反叛的标志。

马达加斯加最早的人类居民来自印度尼西亚群岛，加之该国与印尼在文化和语言上的深厚联系，使得印度尼西亚群众运动的鼓舞性影响在这里显得尤为强烈。

正如在印尼、尼泊尔、菲律宾和东帝汶等国一样，这场运动的共同主题是：对所有政客和既有体制的拒斥，对腐败的憎恨，对上层精英（这些炫耀财富的人）与绝大多数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据世界银行统计马达加斯加贫困人口占比达79%）的群众之间巨大鸿沟的愤怒——更有一代青年深切感受到自身前途无望，这种感受是理所当然的。

许多参与抗议的人是大学生。他们的呼喊和横幅上写着：“我们贫穷、愤怒而痛苦”、“马达加斯加是我们的”，以及“青年们站起来！”（Mitsangana ny tanora）。一些人头戴着与《海贼王》旗帜相关的彩色草帽，这顶草帽已成为反抗的象征。

警察的暴行

组织者一再强调游行将保持和平，但当局的想法却完全不同。抗议遭到了禁止，聚集的人群受到了防暴警察的镇压。为了捍卫示威的民主权利，抗议者奋起反击，筑起燃烧的路障，并用一切能找到的方式保护自己。

有视频显示，警察乘坐皮卡车四处游荡，向抗议者开枪。国际媒体报道有5名抗议者被杀，全部发生在首都塔那那利佛，但这一数字显然被低估了。

当地媒体报道，至少有6名大学生在警方的镇压中丧生，其中包括一名在北部港口城市安齐拉纳纳的学生。大学生们解释说：

“9月25日，周四当天，我们没有武器，只是待在校园里，但他们却来攻击我们。我们的同志手里什么也没有，他只是站在街上，却遭到射杀。这种行为令人发指。出于对同志的敬意，我们绝不会退缩。斗争将持续，直到正义得到伸张。”（9月27日《午报》）

在这里，学生们抬着遇害同伴的遗体游行穿过街道。

到9月25日深夜，多栋建筑被点燃，三名亲政府议员的住宅也被烧毁。

此时，抗议已经从首都塔那那利佛蔓延到所有主要城市：安齐拉纳纳、马任加、图利亚拉和安齐拉贝。这些城市都被迫实施黄昏到黎明的宵禁。

9月26日（星期五）上午，总统拉乔利纳的政府陷入恐慌，试图通过镇压与让步相结合的方式控制局势。他一边谴责抗议是“一场政变企图”，一边又宣布解职电力部长。

讽刺的是，拉乔利纳（Mialy Rajoelina）本人正是在2009年一场反对前总统的大规模抗议中上台的，而腐败在当时也扮演了重要角色。16年过去了，根本性问题毫无改变，对马达加斯加人民来说，情况甚至更加恶化。

拉乔利纳的手段并没有阻止进一步的抗议。9月26日（周五）和27日（周六），青年再次走上街头。

9月28日（周日）晚上，运动方面发表声明，提出以下要求：政府必须立即就9月25日的残酷镇压行为公开道歉并作出解释；总理恩赛·克里斯蒂安（Ntsay Christian）的政府必须在72小时内辞职；首都塔那那利佛省长必须在24小时内辞职，以追究其侵犯民主权利的责任；必须保证示威自由，并释放所有在抗议中被捕的人。声明还要求，任何与运动的对话必须在公开场合举行，而不是在政府大楼里。

马达加斯加的青年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和真正的盟友。//图像来源：mamymecanic, Twitter

这份声明展现了青年在镇压面前继续抗争的决心，并向政府发出了明确的挑战。然而，在最后一点上，也暴露了这一抗议运动的混乱性质。声明呼吁：“马达加斯加共和国大地上的所有积极力量——各类协会、公民社会、私营部门、意见领袖、宗教领袖、工会、国家公务员、政客、民选官员、任命官员以及每一位公民——加入我们，为了这些正当的诉求。”

但是，怎么可能同时向工人阶级的工会和“私营部门”（即资本家）发出呼吁呢？前者正因贫困和缺乏基本设施服务而受苦，后者则正是通过剥削工人、从他们的贫困中获益。二者的利益根本不同，不可能被调和。

至于宗教领袖，基督教会联合会（FFKM）的高层在9月26日发表呼吁，要求对话，并谴责了……抗议者的“暴力”（！！），却只字未提警察的镇压。教会的领导层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站在哪一边。

另一方面，卫生服务工会已经发出威胁，若他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将在48小时内发动罢工。马达加斯加的工人阶级有着悠久而光荣的斗争传统：教师、医护人员、码头工人，以及处在抗议中心的电力公司工人，都曾长期组织起来。

马达加斯加的青年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和真正的盟友。他们应当建立基层的委员会来组织运动，向工人、农民和贫苦大众伸出手，争取他们的同情与支持，并组织起自卫来抵抗警察的暴力。

9月29日星期一，全国学生工会发表了联合呼吁，号召举行全国性的学生罢课，并于上午9点发起示威游行，呼吁学生身着黑衣以悼念运动的烈士。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各大城市的大学建筑外，高唱国歌，举起国旗。但当他们一开始游行时，又一次遭到了防暴警察的拦截和催泪瓦斯的袭击。

帝国主义的遗产

长达12小时以上的断电，点燃了此次抗议的火花。马达加斯加国有水电公司（Jirama）的问题因腐败而加剧，政客与管理层长期中饱私囊。然而，这仅仅是马达加斯加资本主义普遍危机的一个症状。这个国家长期受制于外国帝国主义，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贷款奴役了数十年。

今天贫困不堪的经济状况，可以追溯到法国殖民主义。当时殖民者使用强迫劳动，并推行残酷的“分而治之”政策，挑拨岛上不同族群之间的矛盾。这直接导致了1947年马达加斯加起义反抗法国统治，却遭到血腥镇压。当时的法国政府由社会党主持，并得到共产党的参与。法国殖民者残暴而复仇心切，以大规模逮捕与处决、强奸与酷刑为战争武器，他们夷平了整个村庄，把反叛者从飞机上直接丢下。

起义者原本以为能得到英国与美国的支持，但最终他们毫无援助可言。帝国主义列强虽彼此争夺殖民地，却最不愿意看到一起成功的起义，因为那会鼓舞世界其他殖民地的人民。叛乱最终被血洗，数以万计的马达加斯加人被屠杀。法国殖民当局当时宣称，镇压造成的马达加斯加人死亡人数为 89,000人，这一数字很可能还是低估了实际伤亡人数。

法国在马达加斯加使用并完善的残酷战术，后来被照搬到十年后的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镇压中。

长达12小时以上的断电，点燃了此次抗议的火花。//图像来源：KazuMitsUvU, Twitter

1960年，马达加斯加迫于压力被给予“独立”，但依然受法国帝国主义资本操控。该岛一半的出口和进口都与前宗主国法国保持绑定；金融资本与银行业完全由法国资本掌控。

工人阶级与民族运动中曾经存在着强烈的共产主义与社会主义传统。在20世纪70年代末的短暂时期，政权一度走上摆脱法国控制的道路，国有化了经济关键部门，并寻求与苏联结盟。然而，这只是昙花一现。到80年代初，这个政权又转身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乞求贷款，被迫接受“结构调整”方案，并启动了一系列充斥腐败的私有化进程。

尽管马达加斯加岛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人民却依然贫困不堪。该国占据了全球80%的香草产量，并拥有丰富的镍、钛及其他金属矿藏。然而，它的经济受制于世界市场与跨国巨头。法国仍然在出口方面保持主导，美国紧随其后。近年来，中国资本和投资在该岛的存在显著增强，中国已成为马达加斯加的主要进口来源。

贫困与崩溃的基础设施长期困扰着绝大多数马达加斯加人民，这些问题远远超出了腐败本身。腐败只是马达加斯加资本主义腐朽本质的外在表现，而这一体制长期受制于外国帝国主义。

反对腐败、争取水电供应、医疗与教育的斗争，与反对外债的斗争紧密相连，而这本质上是反对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斗争。

马达加斯加的青年已经展现出他们的勇气与无畏。但他们的斗争，只有与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斗争结合起来，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否则，我们将再次见证一轮轮群众动员与大规模抗争，最终却只换来政府的更替，而制度依然如旧。

马达加斯加起义必胜！打倒资本主义！打倒帝国主义！青年们，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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