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群众从资产阶级国家的裂缝中开始起义

8月22日星期四上午，当得知议会计划修改选举法以有利于佐科威总统的小儿子时，数万名青年走上街头，并且冲击议会。（本文原文发表于8月27日，译者：鸭嘴兽）

示威活动如野火般蔓延。雅加达、万隆、日惹、泗水、巴厘岛、棉兰、三宝垄、望加锡、楠榜、班达亚齐：一个又一个城市的地区议会大楼和市政厅被学生攻破并洗劫一空。

这场骚乱让政府措手不及，被迫撤退。为了安抚群众，副议长取消了修改选举法的计划。但改变可能已经来得太晚。现在，群众已经鼓起勇气，开始四处活动。迄今为止，这场运动还没有消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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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当局正在加紧镇压。已有数百人被捕，更多的人受伤。仅在雅加达，就有300名示威者被警方带走。随处可见便衣警察和情报人员，正在识别和清除他们眼中的挑衅者。

这是一种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战术，一手举着胡萝卜，另一只手猛烈地挥舞着大棒。但群众不再害怕警察的镇压。每一次迎面挥来的警棍都让他们变得更加激进。

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急转直下、瞬息万变的世界。就在几周前，孟加拉国的哈西娜政权被推翻。现在，印尼议会的大门已经被推倒，但这仍然无法平息青年和劳动人民的愤怒。

一些学生示威者高喊：“革命，革命，革命！”。我们还没有革命，但革命精神已开始在青年中崛起，他们对民主的衰落感到愤怒。

易燃的情况

在今年早些时候引人争议的总统选举之后，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统治阶级满怀信心地认为，10月份焦科维奇向普拉博沃的政府交接将会顺利进行。

但在资本主义最深重的危机中，民意调查和选举结果并不能反映人民的意识。//图像来源：Nafisathallah, Wikimedia Commons

怎么可能不顺利呢？就在三天前，总统大选期间还作为焦科维奇和普拉博沃的主要反对党——繁荣正义党（PKS）宣布加入了他的对手，普拉博沃-佐科威联盟（KIM），从而为即将成立的政府确保了超级多数席位。现在，KIM控制着超过75%的席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只有印尼斗争民主党（PDI-P，The Indonesian Democratic Party of Struggle）没有加入这个联盟，而该党正是让佐科威上台并巩固其地位的功臣。

在最近的调查中，尽管佐科威在干预总统选举和他的儿子竞选副总统时与普拉博沃存在争议，他仍然是最受欢迎的总统。据《LitbangKompas》报道，今年6月，佐科威的支持率高达75%，是近代以来支持率最高的总统。

但在资本主义最深重的危机中，民意调查和选举结果并不能反映人民的意识。生活费用危机和基本生活必需品价格的飙升；在制衣业格外明显的巨大的裁员浪潮；统治阶级无耻的腐败和裙带关系；日益扩大的不平等；所有这些都在群众中积聚了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而民调和投票箱等量化指标却无法捕捉到这些情绪。现在，在人民代表会议肆意修改选举法之后，所有这些都涌上了街头。

火花

点燃这场运动的火花来自执政集团的不民主行为。8月21日星期三，宪法法院裁定候选人的最低年龄为30岁，在议会中席位低于20%的政党可以在即将举行的地区选举中派出一名候选人。

24小时内，由普拉博沃-佐科威联盟领导的议会提出了一项紧急动议，要求推翻这一决定。这将允许佐科威总统最小的儿子、29岁的凯桑（Kaesang）竞选中爪哇省省长，并允许普拉博沃-佐科威联盟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竞选雅加达省省长一职。

宪法法院曾试图阻止这一行动，因为它担心此举会破坏任何民主的表象。与此同时，宪法法院还担心人们对佐科威王朝的建立升起普遍负面的看法。佐科威的许多子女和亲属都受利于佐科威的总统职务之便，担任着重要的政治工作。

宪法法院曾试图阻止这一行动，因为它担心此举会破坏任何民主的表象。//图像来源：Hariadhi, Wikimedia Commons

在六个月前刚刚举行的总统选举中，他的长子吉布兰得以参选并最终当选为副总统。原因是宪法法院备受争论的改变了对总统的年龄限制。当时，宪法法院的首席法官正是吉布兰的叔叔，佐科威妹妹的丈夫，也是佐科威让他担任这一职务的。

这一丑闻震惊了整个国家，因此，如果佐科威的联盟再次蔑视选举法，推举自己的小儿子，那将带来更大的麻烦。

佐科威联盟认为自己已经站稳脚跟，只关心自己狭隘的短期利益，即使这会威胁到整个系统的长期前景。另一方面，在部分统治阶级的压力下，法院试图恢复民主和“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假象，而这一假象在群众眼中已经变得非常脆弱。

然而，无论议会还是法院版本的选举法获胜，无论候选人是一个、两个还是十个，工人阶级都没有真正的选择。所有候选人都代表着资本家阶级的利益。

宪法法院不是公正的“民主”仲裁者。宪法法院将门槛要求降低至10%的决定显然有利于印度尼西亚斗争民主党，该党此前曾因未达到20%的席位门槛而被禁止在雅加达竞选省长候选人。这个大党因此向宪法法院施压并非不可能。

当然，这场运动不仅与选举法有关。这场争议是所有民愤的集中。

正如黑格尔所说，必然性通过偶然性表现出来，而像印尼这样充满矛盾的社会并不缺少这样的偶然性。我们还记得，上个月，反对哈西娜政权的抗议活动最初是针对操纵公职配额的行为，而这个问题似乎只影响到刚毕业的学生。

但是，配额问题成了哈西娜资本主义政权所有问题的体现，这场运动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动员了各阶层劳动人民的革命。选举法问题也有可能引发更大的变革。

青年起义

在孟加拉国，学生和青年站在运动的最前沿。青年一直是社会情绪最敏感的晴雨表。青年，包括工人阶级的儿女们，不仅承载着他们这一代人对资本主义下暗淡未来的焦虑，也承载着他们被同一制度压垮的父辈和母辈的不满。他们无所畏惧，也不怕去挑战现有秩序。

当示威游行在警察的严厉镇压下仍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激进，并开始引起民众的广泛同情时，统治阶级试图通过谈判来平息示威游行。作为官方反对派，印度尼西亚斗争民主党的政治家们被派去与学生们进行谈判。

在被拆毁的议会大门前，马辛顿·帕萨里布（Masinton Pasaribu）与学生们会面，向他们保证斗争民主党将与他们一起反对修改选举法。不料，他们立即遭到了学生们的怒斥，学生们蔑视地反问：“你的保证是什么？你们的保证是什么？”

学生们完全没错。这些政客没有一句话可以作为保证。就连最差劲的当铺老板也不会接受他们的话作为担保。唯一的保证就是街头青年和工人的力量。统治阶级只能听进去群众行动的语言。

学生代表还强调了他们对现有资产阶级政党的厌恶和与其决裂的决心。他们告诉马辛顿：“我们将继续战斗，不与任何政党有任何联系”。这种态度是正确的。事实上，宪法法院与议会之间的争端是政治精英们为即将到来的地区选举而斗争的一部分。

斗争民主党同流合污

斗争民主党这次以反对派自居，以民主的捍卫者自居，反对佐科维的政治王朝。但这种虚伪骗不了学生。“这次焦科维奇的诞生斗争民主党逃不了干系”，一名学生代表对着马辛顿喊道，立刻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1998年的改革运动带来了很多承诺，但工人阶级并没有看到他们的生活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图像来源： YayasanLBHIndonesia, Twitter

这就是资产阶级民主的本质，反对者变成朋友，朋友变成反对者，如此循环往复。自1998年改革运动以来，出现了数十个政党。但它们所代表的都是同样腐朽的资产阶级政治，如今只能引起群众的反感。1998年的改革运动带来了很多承诺，但工人阶级并没有看到他们的生活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正是这一事实支撑着佐科威在十年前大受欢迎。他是作为一个似乎站在所有腐朽政党之外的人物登上政治舞台的。这些资产阶级政党，尤其是当时的斗争民主党，别无选择，只能将更多权力交给佐科威。整个体制的合法性都依赖于人民对他的幻想，他被视为是一位能带来变革的救世主。

从一个木匠成长为爪哇国王，这个小波拿巴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并平衡各种利益。就连他的宿敌普拉博沃（Prabowo）和杰林德拉（Gerindra）也对他俯首称臣。

佐科威还将自己提升为伟大的赞助人，与他的客户分享职位和特权，像唐·柯里昂一样施舍恩惠。他的前任赞助人梅加瓦蒂在这方面训练有素，而梅加瓦蒂（Megawati Sukarnoputri）本人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政治王朝的成员。

现在恶毒抨击焦科维奇的自由派人士正是以前对他如此着迷的人。我们没有忘记，这些自由派人士是如何无休止地赞美他，加强人们对他的幻想，帮助他集权的。

同样是这些自由派，现在又把希望寄托在雅加达前省长阿尼斯·巴斯韦丹身上，希望他“以民主的名义”再次参选。在2017年的上一次选举中，这些自由派强烈谴责阿尼士动员反动的伊斯兰势力，以及依靠偏执地攻击他的华裔基督徒少数民族对手阿霍克的行为来帮助自己竞选。现在，阿尼斯变成了“较小的邪恶”。

在当前的运动中，自由派提出了“拯救民主”的口号。但民主是为了谁？为哪个阶级，为了谁的利益？这一点他们没有说清楚。对他们来说，如果斗争民主党——这个屡次卷入腐败案、制造了令人憎恨的爪哇国王、通过了《综合法》和其他反工人政策、背叛了1998年改革的政党——能够参加选举并成为反对党，民主就得到了拯救。这就是自由派的民主：资产阶级民主。

自由派呼吁“捍卫宪法法院的裁决，因为它的裁决是最终的、有约束力的。”实际上，宪法法院并不是一个民主机构。它由统治阶级任命的法官组成，代表富人的利益。对于那么多有利于投资者的反工人法律时，宪法法院就默不作声了。

宪法法院、最高法院、议会、总统、警察、军队：它们都是同样腐朽的统治阶级机构。当前的学生运动必须与这些无能的自由主义者划清界限。

归根结底，议会对民主的肆意践踏并非特例。统治阶级的反民主政策在资本主义下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确保劳动人民享有真正的民主，我们必须为革命推翻资本主义而奋斗。别无他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得出这一结论，不是因为革命者向他们解释了这一点，而是因为他们亲身经历了现有“民主”的腐朽。

在面对爆炸性的群众运动之后，议会被迫取消了对选举法的修订。这证明了群众运动的真正力量。执政党可能希望这一让步能够化解这场运动，但群众已经尝到了胜利的果实。他们不会在短时间内退回到老一套。更多的示威游行正在准备之中。青年们没有放松压力。工人们也开始动员起来加入这场运动。在东爪哇，工人们计划在本周走上街头。

群众赢得了第一轮胜利。但由于资本主义的危机使稳定无从谈起，因此还会有更多的回合。一旦有机会，统治阶级就会夺回已失去的一切。

上周的胜利并没有解决青年和劳动人民的所有焦虑，但却给了他们一线希望和信心：只要组织起来，动员起来，他们就能获胜。

普拉博沃政权认为他们可以顺利过渡到政权，他们的臃肿联盟可以为所欲为的希望破灭了。归根结底，他们的选举结果只是一纸空文。群众运动可以废除选举结果，这才是民主的真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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